中国电镀网:23岁的小李喜欢这类话题“一个广西老板花36万块钱买了300公斤硫化钠,没想到炼出来的金子只值5万块钱,被人骗惨了。”
尽管可以抽样检测含量———圈内人称为“试货”,但在金子被炼出来之前,没人知道一批货的确切含量。“所以,做这个生意也要靠运气。”与小李同厂的一名梁姓工人说。
有人差点丢命
“工人在操作时,几乎不用任何防护设备”
两人都来自茂名市清排镇,与他们的老板同乡。在老板们看来,这种关系能尽量降低风险“工人每天都要经手大量的金子,随便一小块就值上万块钱。”阿火说,一家工厂最多也就七八个工人,大多是同乡和亲戚关系,“老板几乎不会请不知底细的人”,深茂水泥厂里的11家炼金厂,工人和老板几乎都来自茂名清排和马贵两镇。
老板和工人也绝非简单的雇佣关系“我们做工的,也可以在外面接生意。”小李说。他花几十万元承包了一家首饰厂的所有垃圾“有货就拉过来做”,这也是他每月虽然只能从老板手里拿1000多块钱工资,却在充满硝酸味和垃圾焚烧臭味的炼金厂里呆了8年的原因。
这并非不要付出代价,“在这样的环境下呆久了,身体肯定会出问题。”横岗社区环保所所长沈斌生说。
似乎是为沈斌生的话作注解,有过多年炼金厂经历的阿火便有亲身体会。2003年,他被查出肺积水,“在肚子上开了个洞,引出的水够装三玻璃杯。”
“有人差点把命都丢了。”阿火说的这个故事发生在2005年,当时一个工人在炒灰时发现木柴是湿的,不好烧,就想倒点天拿水(首饰厂用来洗金的化工试剂,易燃品)上去,结果一大瓢浇下去,大火扑上来连人带瓢烧着了,人成了一个火球。“全身的皮肤,被烧成了蟾蜍那种颜色。”阿火形容当时的惨状。
一个事实是,地下炼金厂的工人在操作时,几乎不用任何防护设备,工厂里唯一的安全装置,往往只是一套排风系统。焚烧废品产生的浓烟,会经过一个几十立方米的大铁箱,留下含有金的粉尘,然后直接排入空气中。
“空气污染比较严重。”沈斌生说。
阿火介绍,提炼1盎司(约28.35克)黄金———相当于一枚普通婚戒的金量———往往要烧掉上百公斤垃圾,而一家中等规模炼金厂,一年可炼出近百公斤的黄金,炼金后产生的废水也不会经过任何处理。2010年1月,深圳环保部门在布吉南湾水库附近查封了一个地下炼金厂,媒体拍摄的图片显示,排出的废水呈绿色,漫过山坡。“这种水含有酸,流过的地方树都会死。”阿火说。
生存之道
“废品炼金本身并不违法,依据相关条例,最多只能捣毁设备”
因为靠近深圳市饮用水源地,这家被曝光的地下炼金厂引起了舆论的强烈反弹,深圳数家媒体报道了这一事件。“但废品炼金本身并不违法,依据相关环保和工商条例,最多只能捣毁设备,过段时间,它又重新开张了。”沈斌生说。
在李老板看来,即使设备被彻底捣毁,重启炉灶也并不困难,“算上租金、设备,不到10万块钱。”对年利润可能高达百万元的炼金厂来说,这并非太高的成本。
5年前,李老板设在别处的炼金厂被查封,他将生产地转移到了目前所在的水泥厂。他是第三个到来者,2001年时,这里还只有一家同行。他以每月8000元的租金租下了一间厂房,厂房所属的深茂水泥厂一度是深圳知名的大厂,“后来倒闭了,就承包给了私人,承包者又将部分厂房租了出去,这些具体的经营事务,不在我们管理的范畴。”大康股份有限公司经理廖文波说,同时他承认“里面很乱,干什么的都有,很难管理。”
而在李老板看来,这正是“重起炉灶”最适合的地方,离市区近,但是周围住的人并不多。
陆续又有新的炼金厂搬过来,操茂名口音的老板和工人们,逐渐建立了一个颇具规模的地下炼金基地。老乡关系加上共同的“灰色”身份,11家炼金厂在某种意义上形成了“利益同盟”。沈斌生感叹这种同盟的“强势”“我们曾经调查过这些加工厂,对方人多势众,调查人员连门都进不去,据说以前还和执法人员发生过很激烈的对抗。”
而阿火认为,这种同盟关系有更重要的一层意义,即“需要疏通关系的时候,大家可以平摊成本。”他点出了这其中的“生存之道”“如果要和相关部门处理好关系,逢年过节的打点少不了,遇到特殊情况还要加码。去年他们被查过一次,后来其中一个老板跟我说,他一家厂就出了4万块钱。”
“如果不愿意出钱也行,那么你就不要在这开厂了。”他说。
即使如此也存在风险。阿火的工厂在2005年和2006年分别被查,“黄金和现金都没动,但是价值100多万的炼金用的废品,被以污染物的名义抄走了,后来追回来一部分,还是损失了近百万元。”
正规渠道不立地下炼金难绝
“只要市场在,地下炼金就难以杜绝”
这一场损失,让阿火萌生了转做“正行”的打算。
“正行”是指有经营牌照的工厂,深圳市环境监察支队队长黎晓涛表示,这种正规炼金厂,审批权在省一级,在深圳只有3家工厂取得了环保部门通过的资质。数量稀少的原因,一是资金门槛高“注册资金就得几百万元,还需要正规厂房、废水处理、烟气控制等设备”,另一方面“因为属于重污染企业,申请牌照本身就比较困难。”沈斌生说。
“比如龙岗区,是省里挂牌督办的河流流域,根据《水源保护法》应该限制类似项目审批。”他表示。
更重要的一点是,需要纳税和购置大量环保设备的正规厂家,“在价格上的竞争力远比不上地下炼金厂。”阿火说,“一个很简单的例子,你带一批货去正规厂炼金,可能还要收费,而去小作坊里,不仅免费还管一顿饭。”
“说白了,地下炼金厂就是靠低成本赚钱的。”沈斌生认为。
因为环保门槛高,正规炼金厂几乎不做生活垃圾的业务,“他更多的是做电镀厂的废水等,而且是做大宗业务。”阿火说,在考察了近半年后,他发现无论是财力还是人脉,都不够支撑自己“从良”。他转向了资金要求相对较高的黄金深加工行业“起码不用提心吊胆地过日子。”
“但是,只要市场在,地下炼金就难以杜绝。”他说,“如果正规的消化渠道迟迟无法建立的话。”
这个市场,由深圳上千家黄金首饰厂和数以百计的电镀厂支撑,“深圳是中国黄金珠宝首饰业的中心,每年黄金和白金用量,都占上海黄金交易所交割量的90%,由此衍生出来的废料提金业,毫无疑问是个庞大的市场。”郭晓飞认为。
上海黄金交易所财报显示,该所2009年共成交黄金4710.82吨,交易额突破1万亿元。类似的振奋人心的数据,在地下炼金厂老板们的手机中也时常被翻阅到,他们更关心的,是黄金现价的走势图,至于身份,那并不重要。
环境的原罪
“地下炼金对环境尤其是水污染挺大”
国际黄金高企至1100余美元/盎司,地下炼金厂的老板们,筹谋着自己的春天,但地下炼金对环境的危害,却也成为了他们不断被诟病和驱逐的原罪。
“贵金属回收是好的,但是,这种地下炼金的方式,对环境,尤其是水污染这块,污染还是挺大的。”中科院技术研究所研究大气环境的博士郝龙说出了自己的担心。
提炼电镀水的过程会产生一些硫化物,短时间吸入,就会头晕、想睡觉。时间长了,则会损害神经系统。而电镀水提炼后倒掉的废水,因为还有一些重金属,会进入生物食物链产生危害,对人体产生危害。重金属如镉等只会进,不会出。体内积累达到一定量了,就会产生癌变。
为炼金配制的“王水”(浓盐酸和浓硝酸混合物),即使是循环使用,一旦排放到环境中,则会改变水环境的条件,造成水里的生物死掉。“我们做实验时,都戴着塑料手套和防毒面具呢,如果进入体内,对呼吸道黏膜损害特别大。”郝龙说。进入植物里,即使被植物吸收了,也会像蔬菜的农药残留一样,清洗不出来。
至于生活垃圾没有充分燃烧排放很黑的烟雾,郝龙解释说,这些黑色的烟雾并不是气体,而是很小的颗粒,吸入肺部,会在肺里沉积,慢慢导致肺的功能下降。周围的居民也在不知不觉中吸入了这些颗粒。“废液中提炼金子,就要使用强酸和剧毒氰化物,这都是很危险的。”黎晓涛证实。
沈斌生表示,“目前的回收技术是可以达到环保标准的,但是,这些老板更钟情低投入的土法炼金。”于是,环保部门和炼金厂老板们,不断上演着清理与复活的循环。
清明前夕,深茂水泥厂里的炼金作坊,接到了横岗环保所和工商所联合发文,勒令自行拆除。但歇业的作坊老板对外仍宣传,“只是回家过清明,过几天就回来”。 |